本文来自 http://huangsewenxue.com/ 梅真儿又是傻笑,直勾勾看着九婴道:“九哥,我发现你这人越来越可爱了。” 九婴不知她所指何意,问道:“是吗?” 梅真儿笑道:“你觉得玉西真怎样?” 九婴想想道:“我倒是没想到她竟不是个老太婆。一千年啊,想来是练了些驻颜的功法。” 梅真儿道:“不只不是个老太婆,还是个绝代佳人。你没看老伶那眼珠子,都快掉出来,又不敢朝玉西真看,鬼鬼祟祟的样子,笑死人了!” 九婴笑道:“漂亮倒是漂亮了,老伶不至于那样吧?” 梅真儿越发开心,道:“羽裳帮里,只要是男人,都和他一副模样。就只有九哥,在那儿睡眼迷糊。” 九婴还道她笑自己不解风情,道:“其实这玉西真的容貌确是惊世骇俗,可是人也太过静了,就象一幅画一样。” 梅真儿回忆玉西真的模样,神往道:“再过一千年,我若是还能象她那样,该多好!” 第一晚进王帐城,九婴不敢四处瞎跑,只在帐中偷偷地观察宫中的防卫情况。却整晚看不见一个冥军,原来,王帐城外围的冥军是无论何时都不准进来的。别说冥军,连宫中侍女都不见走动。 虽然宫中帐蓬外空无一人,九婴还是不敢乱动,心道王帐中总有什么防卫措施,只是一时没有发现。 第二日,改成白日表演歌舞。羽裳帮此行下足了功夫,所排节目没有一点重复。玉西真仍是面无表情地在傍晚时分退入寝宫。 九婴又呆了一晚,仍是瞧不出任何端倪。 第三日与第二日还是一样,只是又改回中午表演。第二日一早领了赏赐后便要下峰,九婴无论如何不敢耽搁了。他照例嘱咐梅真儿在帐中呆着,一个人悄悄地往玉西真寝宫摸去。 九婴穿过中宫,一路进到寝宫,玉西真却不在,侍女也一个不见。寝宫中一眼泉水,热气浮动,想来中宫的暖意正是由这里传出。泉水蓄在五十丈见方的石制小池中,中央池面上一枝石莲矗立,上面托着一颗珠子,呈宝石蓝色,表面隐隐有微光游动。 九婴大喜过望,那池中之珠与郁陀所述的海皇灵珠并无二致。正要动手取珠,寝宫外传来衣裙拖地的微响。 他急忙藏身池边石柱之后,提神屏息,透过纱帐,向外看去。 来人正是玉西真,她走到池边坐下,双脚浸入池中。浸了一会儿,将身上白纱褪去,露出凝脂玉肤,慢慢滑入池中,不紧不慢地泡起浴来。九婴羞于偷窥,一心只盼玉西真快快沐浴完毕,才好下手窃珠。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,九婴似在石柱后等了十年,几次忍耐不住要闪出石柱,终于听得水响,料想玉西真已从池中起来,一阵衣裳簌簌之声,纱衣拖地,似乎又出去了。九婴再待一会儿,料定玉西真不会马上回来,便从石柱后闪出。 “年轻人,我等你多时了。”玉西真道。 九婴做贼心虚,被吓了一大跳,见她已披上白纱,静静地站在池对面,神态仍平静如初,只象是一个女子在迎客。这是九婴第一次听她出口说话,音如少女,语调却悠长冰冷。 “打扰了!我叫九婴。”九婴面对强敌,本应凝结罡气,但在这峰顶石柱寝宫之中,轻纱随风,池水轻漾,对面一个女子俏然而立,他竟忘了这女子便是名震北冥、梵原修真界的冥后玉西真。 玉西真道:“我美吗?” 九婴没料到她会问出这么一句,诧异之下,答道:“美若天仙。” 玉西真又道:“你刚才也看过我了,我可还比得那些豆蔻少女?” 九婴道:“比得。” 玉西真婉尔一笑,又道:“我可是你遇见的最美的女子?”声音已经转软,少了冰凉之意。 九婴想起叶儿,诚实答道:“不是。”他此时如置梦境,不能自已地随着玉西真一问一答。 玉西真眉头微微一锁,又平静下来,嘴角露出一丝轻蔑,悠然道:“既然我不是你遇到的最美的女子,你却还敢冒死潜入我的寝宫偷窥。可见男人啊,只要是一个色字当头,便敢包天了。” 九婴道:“我九婴绝不是轻薄男子,来此也不是为了偷窥冥后。” 玉西真道:“那为了什么?” “海皇灵珠!”九婴被她的问话一路引到灵珠上,这才感觉神志有些清晰起来,忙强震心神,这一醒,手心沁出冷汗。 玉西真笑道:“原来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!”笑厣一展,百媚顿生,又道:“你还有机会取走灵珠吗?” 九婴神志已清,暗蓄真气,双目直盯玉西真,一字一顿道:“说——不——准!” 玉西真抿嘴笑道:“好!好久没有人敢向我动手了,我好闷啊!” “不要伤他!” 九婴将注意力全放在玉西真身上,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,却见梅真儿站在寝宫入口,焦急地望着玉西真。 玉西真显然早知梅真儿走近,对她细细打量一番,口中赞道:“难怪九婴说我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,原来有如此红颜相伴!看来他倒不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。”叹口气道:“可惜,你让我看见了!” 玉西真身上罡气已现,如霞如雾,白色罡气化为一朵白莲,与真白莲大小相仿,向梅真儿飘去。 九婴提气抢到梅真儿身前,向那白莲推出一层罡盾。罡盾一触白莲,便消于无形,轻飘飘一朵莲花,竟蕴含无坚不摧的气劲。 白莲罡气来势不减,仍是随风飘来一般。九婴轻喝一声,祭起龙角甲士,举剑向那朵白莲劈去。 白莲受九婴全力一击,罡气消散,但消去的罡气中却隐隐在花瓣之形。 玉西真笑道:“好!九婴,你还不至于让我太失望。”双臂一张,白纱裳上泛起数十朵白莲,寝宫中本嫌萧瑟,经白莲一缀,生气盎然,只不过九婴心中清明,那每一朵白莲,都足以杀死一个梵原神使。刚才不过一朵莲花,就已让九婴使出了神武一怒,想不到这只是玉西真的随心一击。 梅真儿突然拦到九婴身前,道:“西真姐姐,求你不要杀他……” 玉西真听到“西真姐姐”四字,心头不禁一软,自己修行千年,眼前这女孩不过十七八岁,这一声姐姐叫得她心里觉得年轻许多。但再一看二人互相庇护,竟都不避生死,想起自己一生,真是顾影自怜,悲凄异常,心头刚升起的一点暖意又化为妒忌,真气催动,二三十朵白莲向二人袭来。 九婴已知必死,拼死一搏,纵声长啸,血龙涅磐祭起,红光四射,在寝宫中与白莲光华相互辉映。 宫外众人和大石城冥军都已听见动静,侍女和冥军未得传唤,不敢入内,只能驻足观望,羽裳帮艺人更是只敢抛开一角帐布,遥望寝宫上空的红白光芒。 血龙涅磐一遇白莲便张口噬去,竟将前面的三朵白莲消为无形,那些白莲或快或慢,或大或小,纷飞而至,血龙形左噬右挡,沉吟一声,终于消去。九婴力尽,再支撑不住,回身以臂膀护住梅真儿。又一朵白莲击来,直接打在九婴背心,精炼血甲红光大盛,竟消于无形,连碎片都未见迸出。 九婴正抱着梅真儿,一口鲜血喷在梅真儿肩上。 白莲朵朵,漫天袭来,梅真儿刚才被吓得呆了,此时肩上被九婴热血一暖,回过神来,对玉西真叫道:“我是清凉王的女儿!” 白莲携着风声,似乎就在耳边,九婴和梅真儿都闭上双眼,此时若说是九婴以臂膀护着真儿,倒不如说是梅真儿扶住九婴——神武一怒、血龙涅磐加上旧伤新创,九婴真气早已耗尽,体内真元还在本能地急转,但飞花一霎即至,恢复了真气又能如何? 九婴的头垂在梅真儿肩上,道:“真儿,你这是何苦!” 梅真儿闭着双眼,嘴蕴笑意,道:“九哥,能和你在一起我便开心了,只愿……此刻便是永远!” 九婴听她这话,心中大震,眼前却浮现出与叶儿在海边观月的情景。刹那间,时间佛仿凝结。 梅真儿一心与九婴共同赴死,直听到心口盆盆直跳。玉西真飞花何等迅捷,哪容得几声心跳,梅真儿睁开眼来,眼前一片光华,只有白莲点点如灯。 “莫非,我们是死了?”梅真儿问道。 九婴的真气恢复了一些,自己站直身子,也看到了面前的景象,苦笑道:“她还没有下手!” 玉西真听梅真儿叫出“清凉王的女儿”几字,白莲随心而滞,停在二人身周。数十朵白莲咫尺之遥,冷光又盛,是以梅真儿看不清白莲圈外的景物。九婴修为较高,能透过光芒看到玉西真仍在原地垂手而立。 玉西真问道:“你果真是清凉王之女?”她的修为已臻通灵境,只要听得对方几句话,便可知是真是假。 梅真儿道:“清凉王只有一个女儿!” 玉西真笑道:“是真儿吧?十多年前,清凉王派人送来过书信。想不到,就这么大了!”气氛稍缓,白莲全数收回手中。 九婴回想梅真儿与他相处的这段日子,起初任性的脾气,之后表现出的对清凉殿内幕的了解,一切种种,只是自己没有细想,否则应看出她与普通清凉境女子的差别。 梅真儿道:“西真姐姐,你不要杀他!” 玉西真笑道:“他是梵原人,不是你清凉境人。” 梅真儿哭道:“你杀了他,我也活不成了!” 玉西真叹口气,眼望苍穹,悠悠道:“只要你自己还活着,总会再找到真爱。” 九婴此时心中已经豁然,梅真儿对自己已是情根深种,自叶儿死后,他只是一意悲思,从未想过男女之事,是以与梅真儿朝夕相处,却浑然不解风情。心头明白过来,长叹一口气,对梅真儿道:“真儿,我不能爱你!”他觉得自己无法忘怀叶儿,即使梅真儿能恳求玉西真放过自己,他也背不动这一份沉甸甸的爱。 玉西真对梅真儿道:“他既不爱你,就让他消失了吧!” 梅真儿泪眼望着九婴,话却是对玉西真说的,她道:“我早知他心里有个人……你道我没看到他腰间的香包吗?他甚至在我面前叫出了心中爱人的名字!我打扮得再漂亮,他都不会向我夸上一句。那个人,在他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,平时他一句也不提及。” 她又转向玉西真道:“可是我,还是不能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。哪怕是他未曾给过我一句好话,哪怕是危难时他未曾挡在我身前。玉真姐姐,你要动手,就先杀了我吧。” 九婴心中波澜涌动,暗叹:“九婴啊九婴,你将叶儿独自抛在九泉之下。为何要在人间再欠上这一份真情!” “真儿,忘了我罢!”他真气已然恢复了五成,身上片甲全无,手擎黑剑跃起,大喝一声,向玉西真劈去。 玉西真斜睨九婴,笑道:“不知死活的小子!真不知怎会有女子爱上他。”随手祭起两朵白莲,一前一后向九婴迎去。 一心求死,九婴战意愈盛,一剑劈开白莲,余势不消,直向玉西真劈至。玉西真哪料到他重伤之余仍能硬劈白莲,向旁轻轻挪开一步,黑剑斩在石板之上,如切泥般劈出丈余长的一道齐整剑痕。 劈碎的白莲叶片不散,击中九婴的赤裸上身,却如击中甲胄一般发出金气相撞之声。九婴被巨力击向石柱,滑坐在地,空中的白莲花瓣绕着他颈项滴溜溜打转。 玉西真撩起白纱裙角,悠然道:“能砍去我的一片衣角,九婴,你死后也能名扬天下了。”语调冰冷,杀机已起。 梅真儿急道:“泼律才!泼律才!西真姐姐,你也认识他的,对不对?” 玉西真一怔,问道:“泼律才?他怎么了?” “他是九哥的兄弟,他们说好一起找海皇灵珠的。”梅真儿已扑到九婴身边。 玉西真皱眉道:“他为何也要管海皇灵珠的事?” 九婴咬牙道:“你要用灵珠结纳清凉王,从此梵原生灵涂炭,我们自然要管。” 玉西真一听之下,娇笑道:“你是泼律才的兄弟,看来我真还不好杀你了。九婴,我真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笨的男人?清凉王的女儿你都勾到手了,还怕我用灵珠结纳清凉王?” 梅真儿颓然道:“我爹爹,他不会听我的,在国事上,他不准我说一句话。” 玉西真道:“好了好了。给你们一闹,我都不好再下杀手了。一个是清凉王的女儿,一个是泼律才的兄弟,尽是些老朋友!” 空中莲花瓣尽撤,九婴和梅真儿知她不再下手,死里逃生,对望一眼,却都笑不出来。一个刚刚袒露心迹却受伤至伤,一个心中如乱麻只念着情债难了。 玉西真道:“真儿,过来,给我捶捶腿,我便送你九哥一样好东西。” 梅真儿依言坐到玉西真身边,抬手轻捶。玉西真笑道:“这样,传出去就不至于太丢面子。至少,清凉王的女儿也给本后捶过腿了。” 梅真儿刚才被九婴伤得心都碎了,被她说笑,沉坠的心情才升上来些,听玉西真竟还要送礼给九婴,不禁问道:“西真姐姐,你要送九哥什么?” 第二十八章 情仇如烟 玉西真轻抚梅真儿的长发,道:“你这九哥恐怕是天下第一无趣之人,有你这样的绝色软香相伴却浑然不知。但若真如你所说,他心中有个女子,但那戒指又是带在他小指之上,至今仍是独身,其中原缘,我也不问了。这等痴情,倒也难得!”她幽处王帐,平时静得不发一语,今日见了二人,触动心中情愫,话不禁多了起来。 梅真儿听着她软语道来,一颗心沉沉地在半空中浮动,早忘了刚才面前这女子举手投足就能置自己于死地。她将头偎上玉西真大腿,任由她爱抚。 玉西真又道:“他原先心如铁石,现在却已是身如铁石了。我适才的气劲再强,也不可能把一副精炼好甲击为无形的。九婴,那甲现在在你体内。”原来她所指的“礼物”便是这个。 九婴闻言,暗暗运气,秘查内息,果然发现肤下有一层异常罡气游走。若是平时,他定然欣喜若狂,此时情绪跌到极点,只是有气无力地道:“原来如此!” 玉西真道:“你年纪轻轻就有此修为,今日又被你无意间撞破了炼器的最高境界,就算你不是泼律才的朋友,我还真有几分舍不得杀你。你们陪我在这儿呆几天吧,海皇灵珠之事我会让你们放心的。” 当晚,玉西真传旨下去,将王帐城中原有侍女也都先安顿在了外围石城。次日一早,伶承羽两腿打颤地接过赏赐,领羽裳帮下峰而去,他已知九婴、梅真儿二人不见,定与昨夜寝宫内的动静有关,只恨背上不生双翅,立时飞下兽止脊去。 玉西真自苦行起,修真一千多年,哪还有什么故人?北冥帐下诸将,不过是她到北冥后收服的,因此也只有一个泼律才算是故人。她发现梅真儿和九婴竟都和自己的老朋友有关系,也颇觉有缘。 三人站在寝宫边的雪莲花旁,脚下是万仞深涯,军营、兽群星星点点,远处天际隐隐约约有一抹山林绿意,那是数百里外的不死森林。 玉西真对九婴道:“珠子我不能给你,但是我会亲手交给清凉王。而且,它绝不会用来作为合攻梵原的条件。”玉西真一语可让千万军士血流成河,九婴知道她言出如山,先拱手谢过。清冥合攻梵原的恶果,与冥梵在桑河堡相持的现状,何止相差十倍?既然玉西真答应,抢没抢得灵珠就不重要了。 “来,你们坐在我身边。”玉西真先坐了下来,倚靠在石柱上,远望梵原。二人在她身前石阶上坐下。 “从前,有个女孩,出生在大梵原的佛奴河畔。她在十八岁那年,以佛奴源的白莲合体。她的修真进境很快,三十年之后便成为了梵原少数吐纳境后期的女修真者之一,也就是你们现在说的神武境。又因为人长得漂亮,名声鹊起,追逐她的男子何止百人。” 九婴知道玉西真叙说的是她自己的故事,他对千年前的北冥建国史一无所知,当下认真聆听。 “追逐她的男子中,只有一个人打开了她的心扉。他的名字叫句极。句极的年纪要比她要大上一些,那时已等同于现在的战神境修为,对她很好。他们俩结了婚,一起驰骋梵原,共同修真,很快便分别到了吐纳境末期(现在的战神境)与通灵境。那一段,是那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。当时,梵原第三任梵帝仙去,梵原人是以名望推举,再通过修为来定下梵帝的下一任人选。一时间,参加推选的十余万梵原修真者齐集梵城。推举由长老院统一安排,那时没有大神使,只有大长老。推举进行了十天,那对修真者都在前二十名之内。之后便是十九天的修真较技,每日一场,那女子在第十一天的第二轮较技中败了下来,她当时的对手是一个叫火公的年轻修真者。”九婴听到师尊之名,“啊”了一声。 玉西真继续说道:“那叫句极的男子一路胜出,终于成为了现任的梵帝。那女子虽然输了,但见丈夫当了梵帝,也很高兴。可她没想到,句极当上梵帝之后,日子便开始没有浪漫和生趣。句极先是一整年地操劳,他说要让梵原人全部提升修为,忙于在全梵原建立修真门派,当时由十余万修真者推举的前二十人,大多数都建立了自己的门派。那女子知道,丈夫做的是好事,无非在一起的日子少了些。那女子走遍了梵原,帮助句极完成这件事。时间过得很慢,句极当上梵帝后的三年,二人都很忙。有一次,那女子从金刚原办完事御剑飞回梵城,他们已有半年未见。女子满怀欣喜地推开门,第一眼看到的,竟是句极怀中抱着别的女人。” 九婴约摸知道一点梵帝句极与玉西真的传闻,而梅真儿自小在清凉境,对这些事一无所知,她皱眉道:“才三年,人的心变得这么快吗?”玉西真看看九婴,对梅真儿笑道:“若是每个人的人心都变得这么快,也不知真儿你是喜是忧?”梅真儿听她话中有话,想到自己心中的情结,不禁呆了。 玉西真续道:“句极对她解释,保证从此以后不再犯了,今日只是一时情不自禁。几年的夫妻情分岂能为一个外人就了结了?那女子很快便原谅了他,句极又对她好了一段。可是事隔不久,她又看到句极和那女子在一起,并且已经超出了相拥相抱的范围。前次的一幕又再重演,女子又一次原谅了句极。” 梅真儿不知男女之间,除了相互拥抱还会有什么样的亲密举动,但看到玉西真说到这儿时玉脸含怒,想来不是好事,便不再多问。 “半年之后,句极忘了自己的两次承诺,那女子一怒之下,打了与句极偷情的女人。她当时甚至也想给句极一下,但终于没有下手。句极这次没有再道歉和解释,美好的生活好象就这样结束了。” “梵原不象清凉境,有好多歌舞可以看,那女子的心已死了,只是一味地修行,她找到了一套数千年前修行功法的秘牍,修真的进境很快,很快便要进入通灵境。这种功法其实就是你们在北冥看见的所谓修魔法,那又和修真法有什么区别呢?修行的结果是一模一样的,要一定说有,区别便是梵原修真法以‘清欲’为宗旨,而修魔法不讲究这些。也是到了北冥以后,我才知道,修魔法对高级的修行者适用,对初级的修行者来说,还是梵原的修真法更好些。清凉境的情况也是如此。” “一次句极回来,发现妻子在吃荤腥,他指着妻子咆哮道:”你竟然修魔!‘便走了出去。句极哪里知道,修魔法的行功调息与修真法不同,若没有肉食,是不可能维持体力的。“听到这里,梅真儿奇道:”吃肉真有那么可怕吗?我们清凉境人从小吃到大的。对了,九哥,你不也是梵原人,可你也吃肉啊!“九婴唯有苦笑,他确实已有些习惯吃肉了。 玉西真道:“清凉境遵循和修真功法,其实与那女子找到的古秘牍属于同宗。那时清凉境还不能造出海船,与梵原也没有交流,是以古秘牍上的修真法便被认为是修魔法。” “……句极将他的妻子软禁了,他不能让梵原人知道他有一个修魔的妻子。半年里,他强制控制了妻子的饮食,那本古秘牍,也被烧了。那女子已走上了另一条修真的路,每天只能吃些鲜果,日益消瘦下去,很快便生了一场大病。病好之后,她的修行停滞不前,面色也开始苍白。终于找到一个机会,她潜出梵城,在野外找到点肉食。这事被句极发现,两人大吵一架,还动了手。那女子自然不是句极的对手,受了伤。受伤卧床的那段日子里,句极没有再来看过她。女子躺在床上想,不能就这么完了,当年他们曾经是那样地相爱。于是,女子强忍着痛苦,抛弃了修魔法,要把自己重新带回到和所有梵原人一样的修真法中去。但是,太迟了!当半年之后,女子欣喜地发现,自己回复了正常,开心地跑去告诉丈夫的时候,发现先前和句极偷情的女子已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寝宫!” “感觉自己一切的努力都白白浪费,句极还是几年前的句极,而自己白白浪费了几年时光。那女子终于不能再忍,将句极的情妇杀死了。句极大怒,立时便对她施了杀手。女子闭目而受,她道:”句极,你想杀我,就现在动手。否则,你会后悔的。‘句极在最后一刻收了手,只是将她打伤,他大吼道:“你给我滚,滚出梵原,到巨岭的北边去。不要再让我看到你。’女子出桑河到了北冥,发誓要报仇,她收服了北冥的游方修真者和本地的土著。用了数百年的时间,将北冥的人口增加到与梵原相敌。”玉西真说起这一段时,眼中充满了怨恨,特别是重述恩断义绝的那两句对话,让九婴感觉回到了千年前灾难的开始。 梅真儿这才明白过来,故事中的女子便是玉西真。 九婴问道:“现在,算是报了仇了吗?” 玉西真道:“你说得好,我报了仇了吗?想不到只相爱十年,我居然要用千年之恨来还。至少现在,玉西真的名字让每一个梵原人恨上了,句极也该懊悔至极了。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,眼中却没有一点复仇的兴奋。 梅真儿道:“过去了一千年,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地不好吗?我听说,梵原和北冥都死了好多人。”她想起九婴前一段还灭了北冥的二百多人,心道,这可不能说走嘴。 玉西真道:“当年我被逐出梵原时,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说话。我为什么要怜惜他们的生命。” 九婴长叹一声,道:“若句极不是梵帝,便不会有这些事了。” 玉西真看着他,道:“世间这样的男子,都该杀。只是女子的复仇方式不同罢了,换了别的女子在我的位置上,也会这么做的。”又道:“我不杀你,是因为你与这样的男子多少有些不同。” 九婴心中乱成一片,觉得梅真儿喜欢上自己,是自己的错。在原先对叶儿的深爱和对叶儿之死的自责之下,又不知不觉埋入了对真儿的愧疚。 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,心中乱麻般的情绪不是最重要的。玉西真就在眼前,也许,这是他唯一一次面对冥后玉西真的机会,如果能改变一些玉西真的想法,冥梵的边境上可以挽回无数条生命。 在经历上,他同情眼前的这个女子,若句极是一个普通修真者,这种故事的结尾最多不过是妻离子散,而句极偏偏是梵帝。同时,他也害怕这个女子,她的一句话,清晨起来的一个想法,都可以改变千万人的命运。 九婴问道:“如果只针对句极本人,你要怎样才能化解这场恩怨?”他抱着一线希望,想通过二人之间谈判来解决冥梵之争。 玉西真怎会不知他的想法,笑道:“我现在有些明白,真儿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了。”接着又是一声叹息,道:“他再承诺什么,你说我能相信吗?” 梅真儿道:“也许,经过这一千年,他后悔了?” 玉西真道:“后悔又怎样?难道,他能还给我这一千年的时光吗?” 梅真儿想想,道:“若是把他这个梵帝撤了,再叫他趴在你面前,痛打一顿,那也很解气啊!总比让那么多人都去死的好。” 玉西真拍拍她的脑袋,笑道:“若是事情可以这样,倒也不错。我不信他敢来北冥,正象我不敢去梵原那样,我也不信他能够抛下梵帝的位置。更何况,战争到了这一步,已有太多的仇恨夹杂其中。事实上,连我也已无法控制了。” 九婴明白她的话,战争让玉西真和句极的仇恨化为了千万北冥人与梵原人之间的仇恨,而战争也满足了许多人的野心,如胥将、如毕亥。即使是句极与玉西真以某种方式解决了恩怨,仍会有许多人继续推动战争的车轮。 他道:“只要冥后有意结束这场战争,我必然全力周全此事!”九婴从玉西真的话中看到了一点和平的曙光,虽然以他这样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,有些过于无力。 玉西真并没有取笑九婴,正色道:“若是在一千年前,你会是我喜欢的那种男子。你去做吧!我对自己能原谅句极都没有信心,何况是你?事情并不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,从两百年前发动战争的那一刻起,就无法停止了,除非冥梵双方有一方灭亡。” 她有一千年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,有些乏了,递给二人一人一块玉牌,道:“这腰牌和泼律才的一样。” 九婴手中紧紧攥着玉牌,感觉离他建立一个没有战争的净世之梦,又接近了一小步。 他和梅真儿在雪域峰顶呆了三天,一齐下峰。 自第一晚进入王帐城的寝宫之后,二人都与玉西真在一起。现在回到二人独处的样子,都有些不习惯,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话。梅真儿只想跟在九婴身边,只是怕一说话便扯到他心中的那个女子,几次想开口相询那女子的故事,但又怕自己承受不了。九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梅真儿的表白,索性闭口不言,这样的心情,只有朋友可以倾诉,而此时身边唯一的朋友,就是梅真儿。 二人下到域脚营,九婴终于道:“我要去不死林边找梵军军探。”梅真儿应一声“噢”,还是跟着九婴。九婴本想说“你该回清凉殿了”,始终说不出口,他御起飞剑,道:“上来吧。”二人向不死林边的草原飞去。 冯仪儿当时离去时,交代了军探们接头的地点,九婴等二人没有等到冯仪儿,却等到了别的军探。交代他转告所有海皇灵珠的军探,灵珠之事不必再查,正在雪域王帐城玉西真寝宫中。九婴离开梵原太久,无心再留,便带着梅真儿往桑河堡飞去。二人还是一路无话,有时九婴问起,梅真儿只说“走吧”。 此次到桑河堡的路上,冥军活动频繁,在离桑河堡三四百里的地界,营帐比上雪域之前多了数倍,九婴暗暗留心。 二人在桑河堡,很快见到了守城神使继元。九婴简略地说了一下海皇灵珠之事,并将路途所见的北冥军动向告知,提醒继元加强城防。继元闻言,立时调兵遣将,向堡外派出一队探子,同时调梵军信使兼程接力向梵城报知海皇灵珠之事。九婴带着梅真儿离开桑河堡,向小佛城掠去,今晚他准备在玄武剑阁安顿一夜,顺便看看数年不见的缨杰和孟章。 梅真儿突然问道:“小佛城离佛奴河远吗?” 九婴道:“佛奴源在小佛城外。” 梅真儿道:“我想去看看。” 九婴“哦”了一声,这是他们这几天典型的对答方式。 他胸前的传音珠放出光彩。 “刚入梵原,就有人传音,会是谁呢?楼甲?尹喜?或是野凌?”他真正感到回家的暖意,低头看去。 第二十九章 小佛聚会 在他胸前发光的是尹喜的那颗传音珠,九婴对着传音珠道:“我回梵原了,正在回岛途中!”尹喜总是让人联想到快乐,这使九婴远游归家的心情又好了一倍。 尹喜火急火燎的声音立刻传来:“到哪儿了?我们全在小佛城呢!” “小佛城!?我们!?还有谁在!?”九婴喜出望外。 “野凌、罗蓝儿,还有我,都在。”尹喜叫道,“说啊,在哪儿?急死我了!” 好久没有如此畅快,九婴大笑数声,才道:“在玄武剑铺等我!”便把传音珠封了。 “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?”梅真儿问道。 九婴开心道:“是啊,我在梵原最好的朋友!” “呀嘿~~~嘿!”他几乎蓄足了一个神武一怒的罡气,向前狂飞,梅真儿吓了一跳,紧紧揪住他的胳膊,心中酸楚:“快见到叶儿姐姐了,难怪九哥这么高兴!” “回家……回家……回家……回家……我们就要回到家……”九婴快乐哼起歌来,这是胡家猎队的老人教他的。离过家的人,才知道想家。九婴心中的家,是婆娑湖、小佛城、赴那城、金刚密迹,是广阔的梵原。一切有朋友和亲人的地方,在他心里,就是家。 小佛城不久便呈现在眼前,九婴直接从房顶掠去,在玄武剑铺的门口落下。尹喜、野凌、罗蓝儿、孟章、缨杰……所有预期中的熟悉面孔都在门外欢呼,九婴收起黑剑,梅真儿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罗蓝儿——在她眼里是“叶儿姐姐”,慢慢地放开了他的臂膀。 缨杰是主人,第一个迎上前去,环着九婴肩膀,道:“九婴,够意思!真没交错你这个朋友,一来小佛就想到玄武剑阁落脚!剑师从桑河堡带回你归来的消息,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!” 九婴发现尹喜脸上的神情有点异样,这才回过神来,拉过梅真儿,介绍道:“忘了介绍了,这是真儿,清凉境人,她是我这次在北冥结下生死之交的朋友!” 众人纷纷自我介绍了一遍。尹喜的嘴最快最甜,道:“哇,秀色可餐啊!清凉境!好!那儿的女孩都象你这么倾国倾城?怎么说来着……对……什么佳人,在水一方!我这个……窈窕君子,望眼欲穿!巴不得现在就游过南海去!” 刚逗得真儿一笑,他又对九婴道:“九哥,佩服佩服!天下英雄,舍你其谁?……我已经总结出你的几条习惯——每次与高手格斗,你总是全力相搏,要很帅地晕过去;每次,都要让一副战甲灰飞烟灭;每次你和我尹喜久别重逢,总要携美……” “啊哟~~~”尹喜被罗蓝儿狠狠地掐了一下,“罗嗦个没完了!九婴和真儿风尘仆仆,也不先让进屋坐坐。”随即上前拉住梅真儿的手,道:“这家伙总是这么啰嗦!我们都是这样打打闹闹的,你呆久了就习惯了。” 梅真儿偷眼看看罗蓝儿,心想:“这就是叶儿姐姐了吧?英姿飒爽,果然和九哥是天生一对。她一点都不介意九哥和女孩在一起,看来对他是绝对信任,真是爱得好深!” 九婴觉得尹喜今天说话大异从前,总是些乱糟糟的酸文,环顾众人,众人都无奈地摇摇头,显是受他这样的折磨已非一日两日。他将手掌放在尹喜额头,问道:“尹喜,你以前说话可没这么咬文嚼字啊!今天是不是病了?” 尹喜抓抓头,不好意思地道:“禺比老师说我读书太少,好多炼器的典籍都读不了。所以啊,为了炼器,我正在恶补呢!”众人尽皆婉尔。 他又道:“真是的!被蓝儿姐打断了,最后一句也不让我说完,真是叫意犹未尽!九哥,你这回给我带来一个什么样的奇闻轶事?我可是……洗耳恭听!” 九婴虽然有些疲乏,就被尹喜的快乐感染了,笑道:“进屋说去。可能一晚上都说不完呢!” 真儿是客,众人都先向她自我介绍。听到“罗蓝儿”的名字,她才开心起来,嘴上抹蜜,左一个“尹喜哥”,右一个“缨叔叔”。 众人坐在屋内,一听九婴和梅真儿轮番叙说北冥之行,直说了两个时辰,众人睡意全无。玉西真的事牵涉到梵帝,九婴没有多说。作为梵军军探,九婴的这次北冥之行应算是最深入、最成功的一次,怎会不引得众人聚精会神聆听。 野凌道:“九婴,你现在可真是名扬梵原了。即便是神使,也没有机会一次击毙二百多名北冥军,而且还包括两个千魔使。” 九婴道:“我原以为,在战争中夺去我母亲生命的北冥人,是和恶魔无异的。可是,当我接触到他们,发现北冥人和梵原人并没有本质的区别。甚至于,我对玉西真都没有一点恨意。在去北冥之前,我心中还有仇恨。可是在接触了胡家猎队、泼律才之后,我觉得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人。如果能停止战争,我可以放弃我自己的所有仇恨!” 野凌皱眉道:“我的父亲是战死的,我一生的愿望便是从军,为他报仇!” 九婴道:“害死你父亲和我母亲的罪魁祸首是战争,不是北冥人!” 野凌道:“我心里的仇恨太深,暂时还不能理解你的感觉。但我觉得,你这次出去,眼界宽了。你的观点,我会慢慢琢磨。” 尹喜叫道:“别凑在一起就高谈阔论这么深沉的话题,我可听不懂!对了,九哥,你辛辛苦苦炼制的黑甲,是不是又灰飞烟灭了?” 九婴笑道:“应该算是合体了。” “甲胄合体?”众人中,缨杰最为沉稳,自九婴进门就一直只是聆听,此时听九婴说黑甲合体,不禁惊呼一声。 反应最剧烈的除了缨杰,还有尹喜和孟章,他们都是对炼器情有独钟的人。以甲胄合体,只有缨杰曾从禺比的口中听说过,三人无法置信,向九婴看来。 九婴点头,确认梅真儿所说是实,苦笑道:“别看我,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这个恐怕只有到了密迹岛问禺老师才清楚了。” 缨杰道:“我从前听禺堂主说过一些。这甲胄合体本应到通灵境才有可能发生,比如火公长老和梵帝。这也就是炼器的最高境界——人甲合一,合体的甲胄将融入体质,防御力随着自身修为的提升而提高。也许是九婴老弟特殊的体质,才有可能在神武境就做到这一点。” 众人听了缨杰的话,才明白了一些,不免又羡慕一阵。 梅真儿好奇道:“密迹岛的弟子都可以随意出入的吗?”清凉境也有些修真门派,在她印象中都门规森严。 尹喜叫道:“哪能呢?我们如井底之蛙,笼中之鸟,困守孤岛好多年了!” 九婴也对他们几人这次出来的原因诧异,只是刚才众人都只顾得问他和梅真儿,缓不出口来相询。 尹喜想当主讲,被罗蓝儿怒目一瞪,只好闭嘴。于是由罗蓝儿几句话说清了来龙去脉。 原来,九婴离开密岛后不久,密迹岛便开始了五年一次的游历修行,这种机会不多,除了突发战事以外,这是神武境以下弟子唯一出行的机会。名额自然也有限,由长老和堂主挑选弟子中的佼佼者参加游历。野凌和罗蓝儿以修为武技入选,不日便要到多闻军塞报到。尹喜最爽,因炼器优秀,成为禺比唯一大力推荐的弟子。另外,在九婴熟悉的密迹同门中,还有一个公王孙,他也在入选之列,去的是千溪城——父亲公王怒的驻地。 野凌长叹一声道:“为什么要分我和罗蓝儿去多闻?我们最想去的可是桑河堡啊!”他从军复仇心愿深埋已久,这几年在密迹岛付出了寻常弟子数倍的努力。这次游历修行好不容易选上了,可是却分到从未发生过大战事的多闻,自然有些懊恼。而且,刚才又听九婴述说了多闻梵军劫掠胡家猎队的事,心中觉得多闻军塞与理想中的军队差别甚远。 尹喜也学着他长叹道:“你还只是游历修行,雕虫小事罢了!我父亲正在和公王怒二虎相争,争夺桑河堡的副守将之职,要是老马失蹄,阴沟翻船,输给了那个卑鄙小人公王怒……” 九婴知道,桑河堡的守将虽说也是神使,但二百年来,军中都有不成文的共识,桑河堡守将要比内地神使高出一级,现任桑河堡守将继元是除了梵帝和三位大神使以外,梵军中最重要的人物。 只听尹喜又道:“唉,野凌兄,你到时候倒是可以登门拜访,去找我父亲。” 野凌奇道:“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 尹喜道:“此处不留爷,自有留爷处。他去不了桑河堡也是要日夜兼程去多闻的。你们可以一起观月对影,借酒消愁!” 九婴道:“我看多闻未必不重要。我到桑河堡之前,曾见到北冥军有向南移营的迹象,也许最近,会有一场中等的战事。” 野凌平时稳重,但事关自己的梦想,不禁兴奋道:“不知战事会不会波及到多闻?如果能有几百冥军……” 罗蓝儿怒道:“再这样,我就不理你了。哪有听到打战还高兴的?你知道打一场仗要死多少人吗?” 野凌慌忙解释:“不是啊。九婴出去了这些日子,回来整个人都象是变了。我也期待能在军中快些进步啊!” 众人打趣了野凌和罗蓝儿一阵,野凌“惧内”的名声由来已久,任众人取笑,丝毫不介意。罗蓝儿是个要强的性格,哪肯在口头上吃半点亏,笑骂一阵,对梅真儿道:“真儿,不理这些男人,我带你在小佛城逛逛玩玩!” 尹喜叫道:“玩什么啊,携美同游……不是这么说,应该说,也让小生尽尽地主之谊。” 罗蓝儿啐了一口,道:“哪里学来的酸文假醋的怪腔调!我们买女孩用的东西!你若有种跟来,就没命回去!” 尹喜道:“非礼勿言!”立刻闭嘴。 梅真儿见九婴和缨杰、孟章聊些剑阁的事,自己也插不进话去,欣然应诺,与罗蓝儿携手出门而去。 罗蓝儿和梅真儿出了门,只是随处逛逛,不久转到一家茶铺,挑着香灯,倒也幽静,便要了一壶茶,坐下歇脚。自叶儿死后,九婴的情绪一直比较低糜,罗蓝儿关心九婴,也看出梅真儿与九婴关系不一般,是以借口与梅真儿独处,想问清他们现在的情况。 “你很喜欢九婴的,是不是?”罗蓝儿心思虽细,但言语从来爽利,开山见山地直视梅真儿问道。 梅真儿本心无城府,并不觉所问唐突。几天来她从早到晚都魂不守舍,一直想得都是这件心事,应道:“是啊!蓝儿姐姐,我也不知怎么了,一刻也不想离开他。” 罗蓝儿笑道:“爱上一个人总是这感觉的,为什么要去想那许多原因?” 梅真儿以手支腮,木木地看着眼前沏满的茶杯道:“九哥就好比这杯子,装了叶儿姐姐,哪还装得下别人?” 罗蓝儿心底一沉,知道自己的担心确是事实,心道:九婴,你又是何苦呢?但她也知九婴这样的抑郁并非一日之寒,只能苦笑道:“想不到,九婴的心,一直牵在叶儿身上。” 梅真儿一直不知叶儿已死,立时误会,以为罗蓝儿是为了叶儿来盘问她的,忙解释道:“九哥的心是一直牵在叶儿姐姐身上的!你们千万不要怀疑九哥,他一直挂念着叶儿姑娘,他……从未喜欢过我!”说到最后一句,已是咬牙说出的。 罗蓝儿听她提到叶儿,就以为九婴已把前事与她说了,哪知真儿不明就里。其实,叶儿的名字,是在为梵原匠人抵挡追兵,梅真儿身处险境时,九婴脱口呼出的——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。 罗蓝儿轻轻摇摇头:“九婴这样的性情倒也难得。但我看,他是喜欢你的,只是心中不愿承认罢了。” 梅真儿见罗蓝儿硬要将自己往九婴身上靠,不知她有何用意,但心里却有一丝窃喜:“难道,九哥真的是喜欢我的?”她知九婴心中与叶儿爱恋至深,可自己对他的感情也是至纯至真,不知不觉间,总希望自己与九婴能离得近些,哪怕是假的、没有结果的。 刚才在玄武剑铺门口从飞剑上下来时,她本应马上放开九婴的胳膊,但就是迟了那么一点点,“也许,我心里是希望他的朋友看到。也许,会传到叶儿姐姐的耳里。也许,他们会因此吵架。那么,我就有机会和九哥在一起了……不,我怎么能这样想,我是这样坏的女孩吗?” 她心中自言自语,一时觉得喜欢,一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卑鄙,脸上阴睛不定。抬起头来,看见罗蓝儿还在看着她,便觉内心所想似乎都昭然若揭,忙找话掩饰,问道:“叶儿姐姐她,现在在哪里?” 罗蓝儿道:“她在密迹岛上。”几年来,她和尹喜、野凌一直忌讳在九婴面前提到叶儿已死,提到叶儿,总说是在密迹岛海边的沙滩上,那也确是叶儿安息的地方。然而,在梅真儿听来,叶儿是因此次未被选入游历修行,留在了岛上。 罗蓝儿不好再说什么,她看着梅真儿为九婴魂不守舍的模样,心中实在不忍。二人坐一会儿,便回剑阁去了。 当晚,众人便在玄武剑阁中休息。军令如山,野凌和罗蓝儿不敢误了去军塞报到之期,次日一早便出发了。这次的分别不比九婴离开密迹岛,众人都在梵原,除了桑河堡和多闻军塞,随时都可以用传音珠联系。 尹喜有意和梅真儿套近乎,少不得又花费币石,给她也买了传音珠——他们这一伙人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了五六颗传音珠,甚是招摇。 缨杰将自己押库的一包上好玄冰送给九婴,这苦海玄冰是玄冰中的极品,他自己都舍不得炼制。九婴屡次蒙他相赠,心中感激,不再言谢,与众人走出剑铺。 “九哥,你打算就回密迹吗?”尹喜和九婴送走野凌二人,也在道别。 “是啊,我还能去哪里?直接回密迹吧。”密迹岛上少了这三个朋友,九婴的归心减了一半。 梅真儿只怕九婴太早回密迹岛,就无法和他这样接近了,因为中间会多一个叶儿,忙道:“九哥,正事已了。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,就不去别的地方走走?比如,婆娑湖?” “是啊,好几年没回婆娑湖了!”九婴心中感谢,道:“谢真儿提醒,我是过于木讷了。” 梅真儿见他同意,想到又能和九婴多呆一段时日,也颇为开心。 “送君千里,终有一别!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!来日方长,后会有期!”尹喜居然能说出一长串的斯文话,看来是下了不少苦功。他再吟一句“大路通天,各走一边!”不理九婴为之气结的样子,转身回城去了。 九婴御剑南飞,心中想着楼甲,那个用一只手臂将自己带大的师父。对于楼甲,九婴是不愿意使用传音珠的。他在九婴的心目中,是修真启蒙的老师,更是父亲。对这种亦师亦父的情感,他觉得,只有回到了他的膝下,才是最好的表达。 第三十章 婆娑接旨 御剑疾飞,从小佛城到婆娑湖也要数日。 二人赶到婆娑湖的木屋时,是一个晴朗的早晨。湖水映着格外湛蓝的天空,神清气爽。楼甲居然没有在湖边喂他的小鱼。木屋好象被整修过,扩建了几间,里面传来楼甲豪迈的谈话声。 九婴推门而入,心里崩崩直跳,师父楼甲两鬓如霜,几年里又显老了些,但精神仍是瞿烁。屋里的四人都看了过来。除楼甲之外的几人,九婴苦行之前都见过,全是在战场上退下来的神使,以前也常串门。 楼甲怔怔地看着背光而立的九婴,很不肯定地问道:“你是……九婴!” “师父,是我,九婴!”九婴扑到他膝前跪倒。这次回归婆娑湖,不同于从不死森林中回来——经历了数次死战,他有好几次都差点不能再见到亦师亦父的楼甲。 楼甲老泪纵横,将九婴扶正,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,道:“好样的,没有给师父我丢脸!” 随即挺直胸膛,回头对另外三个老神使道:“刚才还说我吹牛!看啊,这就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!感觉到他身上充沛的真气了吗?比我们几个老家伙当年强多了吧!九婴,你告诉他们,那个在巨岭北边干掉二百个北冥兵和两个千魔长的人就是你。” 九婴点点头,几个老神使都叫声好,楼甲自豪之情写满脸上。他这才看到还站在门口的梅真儿,惊讶道:“九婴,你别让师父太惊喜了,师父的身体可不大受得了。” 梅真儿乖巧地叫了声“楼叔叔”,楼甲嘴都笑裂了,问道:“你是九婴的……?” 梅真儿很大方地道:“楼叔叔,我是清凉境的梅真儿。是九哥的好朋友。”另三个老神使都是曾经吒咤疆场的武人,性情极其豪爽,平时军营里无聊了就是大碗喝酒,谈女人,说风流,哪饶得过九婴,都道:“九婴,不象话啊!在外面有了相好的都不和你师父说一声!” 九婴立时尴尬得不知如何应对,还是梅真儿笑着解围,拉住九婴道:“我也想和九哥相好啊!可是他不敢,说楼甲叔叔知道了不饶他。”众人见她大方有趣,哄堂大笑。 楼甲过惯了一老一少的日子,自九婴走后,感觉特别孤独。过得一两年,他约齐了几个要好的邻居,将木屋扩大了些,几个老人住到一起,有说有笑,聊遣寂寞。 前段时间,被救出的梵原匠人回到桑河堡,带回了九婴的消息。在二十年没有大战事的梵原,这个消息如野火燎原般传开。 因为金刚密迹的弟子和梵军的联系十分紧密,楼甲猜想传闻中的九婴很可能就是自己带大的这个孩子,但九婴去金刚密迹只有三四年,这怎么可能呢!今天九婴不期而至,证实了他的猜测,如何能不令这位老人欣慰? 楼甲要在老伙伴们面前炫耀,少不得追问九婴这几年来的经历。九婴捡了一些概况说了说。老神使们听一段便叫一个好字,楼甲左顾右盼,面色得意,挣足了面子。 九婴并不反感这样,他知道人有时爱面子并不是坏事,对于常人是自尊,对于军人,那是荣誉,对于领袖,则意味着德信。 “公王怒这个家伙,真是太不像话了。”作为神使,几个老人都对公王怒最为不满,这样的不满远超过了九婴叙述的北冥人。 九婴道:“据说,他现在正和尹俭神使在争桑河堡副将的位置。最近桑河堡以北有北冥军集结的迹象,恐怕会有战事。” 楼甲等人对于战争很敏感,经验较为丰富,当下对详情细问清楚,一一作了分析。有继元镇守桑河堡,副守将的人选是谁,其实无关大局。但是他们凭经验提醒九婴,这次北冥军的动向有些可疑。 在以往北冥对梵原发动攻势前,有几个预兆:其一,北冥军探大量渗入,对梵原军探大肆搜捕,这是军情争夺中“知已知彼”的必经阶段; 其二,所有在巨岭附近活动的小股冥军全部消失,至少退到四百里以外——进攻必须集结力量,所以大战前,所有参加攻击的北冥军会如五指攒拳般收紧; 其三,北冥猎队、游牧部落会从巡逻梵军的视线中消失——对于北冥内部的军队动向,到底还是北冥人自己更为敏感。 楼甲对这次冥军动向的分析结论是,战事八九成要发生,但是不一定在桑河堡。 他道:“维绝以海皇灵珠诱捕梵军军探,是借势牵羊,断绝梵军主要的情报来源。现在又是狩猎淡季,冥军动向从猎队上看不出来,冥军很可能也利用了这一点。北冥军的军队集结足够发起一次中等战事。因此说八九成要开打了。” “但是,也有疑点,九婴和真儿以清凉境商人的身份,在回桑河堡的途中没有遇到拦阻,而且很轻易地就发现了冥军动向,这不是很符合北冥一贯的风格。老年,还记得吗?五十年前的那一场战。” 年姓的老神使道:“我就是在那场战中退下来的,怎会不记得?那时北冥屯兵多闻一带,我和另一名神使在大神使道无尽的带领下,奉命驻守多闻军塞。我们失去了前方的一切消息,冥军在多闻摆了个空架子,布下疑兵,将梵军的主力拖住,骑兵却奇袭了桑河堡。等我们得到消息,桑河的守军已经在交战了,三天的时间,我率部顺巨岭驰援桑河,顶住了攻势,但却在那一战中受了内伤。” “是否从那一战起,桑河堡外就再没梵原人的村寨了?”九婴想起一件事来。 年姓老神使奇道:“你怎知道?那一战,北冥人为防走漏军情,将桑河堡外的梵原村寨洗劫一空,杀了一千多人。从此,那一带就再也没人住了。可见,北冥人对于封锁军情多么重视!” “果然是那一次。”九婴陷入沉思。 梅真儿问道:“怎么了?九哥。” 九婴道:“我从密迹长老陆须那儿了解到母亲的一些事,她原住在桑河堡外,全家便是被北冥人杀了,时间也差不多是五十年前,想来,正是那一战……年叔叔,你可还记得当时北冥军参战的千魔使有哪些吗?” 年姓神使想了许久,摇摇头道:“太久了,记不得了。”九婴也知这太为难他了,那个右腮上有青记的仇人,只有等自己以后慢慢查访。 九婴叹道:“一个错误的判断,便是一千多平民和千万梵军的性命,甚至会因此被破城而入。看来,我对冥军此次动向的判断是过于轻率了。”他心中一直在回味“疑兵”这两个字,北冥人此次动作是否会是疑兵? 梅真儿道:“判断战局,那是大神使和守将的事啊!” 九婴道:“话虽如此,但是你想,象公王怒这样的人都能负责城防,怎么能让梵原人放心呢?我心中总是放心不下。” 当晚又叙了一段别来之情,九婴见几位老神使都有些疲惫之色,便道:“太迟了,师父和叔叔伯伯们都休息吧。反正我这次来是要多住几天的。” 楼甲道:“正好,木屋里还有间房,给真儿睡。你和我睡。” 九婴累了一天,也有些累了,扯过木枕,在楼甲的打酣声中倒头便睡。 “叭嗒~~叭嗒”睡到三更时分,九婴蓦地惊醒,凝神闭气,已听到屋外落叶碎裂的声音,听声辨位,来者当是三人。 他修为已是神武境中期,即使在睡着时,感觉也较众人机敏,听到动静便悄悄下床,闪到屋门后。 “应该就是这里了!”走近的三人并不象是要偷袭,大声说话,有恃无恐,到得屋门外,“戈登”一声,径直推门而入。 九婴自门后电闪而出,罡气急吐,一个红色罡盾挡在三人面前。在未弄清对方是谁之前,九婴决定还是小心为上。推门声将楼甲等人俱都吵醒。 那三人反应颇快,见门内有人伏击,立时绰刀在手,向后急跃,退出屋外。九婴持盾缓步走出,借着月光看去,见三人身着蓝布长衫,一派普通修真者装束。 九婴喝问道:“你等是何人?为何深夜闯入!” 为首一人持刀戒备,道:“找人!这里可有个叫九婴的?” 九婴诧异道:“我就是。” 那人昂然道:“我等三人是梵城虎贲卫!受梵帝旨意,召你进梵城。” “既是奉梵帝旨意,可有凭牍?”九婴没想到梵帝相召,对方三人又身着常服,深夜到此,自然要加倍小心。 三人刚被九婴的罡盾吓了一跳,现在又见他索查凭牍,均面现忿怒之意。为首那人道一句“好大架子”,这才从怀中取出凭牍,大咧咧地递给九婴。 九婴不理那人,细细验了梵帝凭牍,他前几日在继元处见过梵帝图章,确认无误,这才说道:“好了。谢各位远来传旨,我会尽快启程。” 为首那人仰着头道:“不必等了,现在就随我们星夜出发。” 九婴见他态度倨傲,强压火气,道:“也好,容我和家人说一声,我还要带个朋友同行。” 那人有些不耐烦,刚说了半句“梵帝只传你一人前……”楼甲已走出门来,睡眼惺忪,手中提着一盏竹灯,斥问道:“哪里来的毛头小子,连门都不会敲!” 这次梵帝急召九婴,神使名成分派几路虎贲卫,分别前往密迹岛、婆娑湖和几座城市寻访。那三名虎贲卫赶了几天的路,好不容易找到,原想带上九婴立即启程,向上司邀功,先看到九婴验牍就有些不耐烦,再见到楼甲开口便骂,不禁无名火起。 其中一人上前喝道:“你算什么?敢对梵城的虎贲卫如此说话?”猛一把将楼甲推到墙上,提刀直指, 楼甲自二十年前受了内伤,修为一直没有恢复,被那虎贲卫一推,险些摔倒,竹灯打落地上。 “找死!”九婴怒喝一声,一拳已砸到那虎贲卫脸上,那人被击得倒飞出去,口鼻出血,惨哼一声,口中飞出两颗碎牙。楼甲已站直身子,怒道:“打得好!” 九婴两手握拳,强压怒火,恶狠狠盯着地上那人。他忍耐力原本不差,遇上别人欺辱自己,还能省时度势地忍下,但若是辱及亲人,那是万万按捺不住的! 为首的虎贲卫惊怒道:“你敢抗旨?”其实九婴早已接旨,何来抗旨之说——这些虎贲卫平日以梵帝的贴身侍卫自居,这句话常挂在嘴上唬人。 九婴气极,只是冷笑不答。 地上那人猝不及防之下,被九婴一击倒地,大丢面子,见老大说话,跳起身来,与另二人并肩而立,抽刀相向,口中道:“小子,没死过吧,爷们都是在桑河堡的百战余生,你敢和我们动手?” 九婴本就怒目相视,见他们拔刀,已是强自忍住,想不到这些虎贲卫居然还要摆谱。他哪咽得下这口恶气,罡气布于掌上,运劲横扫,“呛啷”一声,将三人配刀击成碎片。他出手有先后,但速度太快,听起来只象击断一柄配刀。三人虎口震裂,被带得旋了半圈,踉跄几步。 为首的那人面向恐惧之色,捂着右手,嘴中却还硬道:“大胆抗旨!还攻击虎贲卫!你小子是不想活了!” 九婴见这三人跋扈已极,都已这副模样却还在自欺欺人,一股怒火自脚底烧上脑门,神武一怒随怒而发,红光四射,面目凶恶已极。 脚下草石随罡气劲风旋起,月光黯淡,黑幕中龙角甲士瞪目怒视,发出沉闷吼声,正如地狱邪神。三人此时才知道九婴的厉害,说不出话来,只顾盯着眼前的罡气元神发抖。 “停手!”楼甲恨这三人无礼,初时觉得痛快,此时越看越不对头,知九婴动了真怒,忙出声喝止。梵城中的虎贲卫虽是从身经百战的梵军中择优而取,但最多只是御剑境修为,哪能在神武一怒的攻击下逃生? “九哥,住手!”梅真儿自屋中赶了出来,对九婴叫道。 女子的声音较为清锐,九婴神志稍稍清醒过来,将神武一怒缓缓收回体内,心道:“我这是怎么了?面对梵原人也动了杀气!” 几位老神使和梅真儿都到了屋外。三名虎贲卫早已吓得呆了,见神武一怒收回,才吐出一口长气,刚想挪动一下手脚,九婴喝道:“站在那儿,谁也不准动半步,更闭上你们的臭嘴!”三人噤若寒蝉,依言原地站住。 九婴深吸了几口气,确定自己内息已平,这才指着三人鼻梁骂道:“什么虎贲军?不要以为在边境上抢过几个北冥百姓,就不得了了!瞎了你们的狗眼!在这屋里住着的每一位,都是神使——凭你们也有资格和他们谈战功!便是军中的大神使,也知道尊敬宿老功臣!” 三人心中暗惊,这九婴怎么什么都知道,连抢猎队的事都说得出来。 九婴怒斥几句,心头稍平,挥手道:“过来!向几位神使和这位姑娘陪个礼。” 三人知道自己刚才若不是梅真儿出声制止,早已在神武一怒下化为灰烬,哪敢违拗九婴之意,都上前陪礼道:“几位老神使,这位姑娘,我们不该半夜敲门,扰了您几位的清梦。我们更不该在老神使面前出言不逊,最不该的是拔刀动手,九爷教训得对!我们是瞎了狗眼了……” 这几名虎贲卫前倨后恭,梅真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,九婴听他们服软,气消了一大半,一摆手道:“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们在外蛮横,也不和你们计较!走吧,梵帝的旨意我已接了。过几日,我自会去梵城。” 三人不敢再吭一声,倒退着离开木屋。 楼甲皱眉道:“梵城养得都是些什么人啊?” 年姓的老神使叹道:“这些人在前线时未尝不是冲锋陷阵的血性男儿,可到了梵城怎么都变成这样了?看来,象公王怒那样的人,在梵军中并不算少数啊!” 梅真儿轻抚九婴胸口,担心道:“九哥,好点了吧?你刚才的样子好吓人,你这是怎么了?” 九婴苦笑道:“自血神力合体之后,我的内息就有些不对。刚才被他们吵醒,是我自制力最弱的时候,再加上这几个家伙生就一副找打的脸面!恐怕,体中内息的问题,只有到金刚密迹见到火公长老才能解决了。”在梅真儿轻抚下,他终于平静下来,但一想到虎贲卫的可恶嘴脸,语气仍是恶狠狠的。 楼甲担心道:“这次梵帝召你不知所为何事?这些小子实在是该打,九婴,你要小心,这三个小人一定会想法找你的麻烦。” 九婴倒不担心报复,只是对此次梵城之行的前景感到有些意兴索然。 “难道,梵帝真是玉西真口中那个没有信誉、目光庸俗的人吗?近墨者黑,连他的贴身侍卫都只是这样的小人,我能通过他来实现净世的梦想吗?” 第三十一章 天宗之宴 虽然对宣旨的虎贲卫不满,但梵原的大局胜过一切。接旨的第二天,九婴和梅真儿告别了楼甲和三位老神使,御剑前往梵城。 “九哥,梵城好漂亮!”远远看见梵城高耸的巍峨城墙,梅真儿兴奋起来。梵城座落于佛奴河中下游,正好处于赴那城与摩崖之间。过去,九婴有好几次从梵城附近百余里穿过,却始终未真正进入。 梅真儿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久——作为梵原的帝都,梵城也许是全梵原最无聊的城市!这里没有客栈,没有剑铺,有的只是军营、将领的府邸和梵宫,是一个纯得不能再纯的政治军事中心。 当九婴和梅真儿到达这儿的时候,已距虎贲卫传旨整整四天。梵城西门的守军立时向梵城大神使天宗通报。通报之后,二人并没有能马上得到梵帝的召见,而是住进了军营中。 九婴对梵城军的印像不好,一到军营便对他们留上了心。梵城负责接待二人的军士却都是恭恭敬敬,全然没有婆娑湖传旨的那三名虎贲卫的跋扈。 “是不是走错地方了?这里的梵军不像那几个虎贲卫啊!”九婴大惑不解。 “那有何奇怪!”梅真儿却笑道:“我刚离开清凉殿时也是和你一样的心情!平时在殿中看到的人都很和善,可是出了清凉殿,我也看到好多侍卫和大臣都像换了个人似的!有的欺压平民,有的骄横嚣张!” 九婴奇道:“难道一个人换了时间,换了地点,性情也会换了吗?” 梅真儿道:“你这样说也没错。我觉得最根本的是身份变了,这些虎贲卫在梵城中是普通军士,到了婆娑湖传旨,他们代表的便是梵帝。” 九婴叹道:“但愿他们在边境面对北冥军的时候,会觉得自己是代表梵原最优秀的军人。” 按那三名传旨的虎贲卫所说,是要求九婴连夜启程赶来的,而到了梵城却没能马上得到梵帝的接见。九婴有点不解,有点不满,却只能无奈地等待。 桑河堡边境的紧张局势,使九婴第一次感受到了战争就在身边。北冥和梵原的战局不会等待他,每一天对九婴来说都变得极其珍贵,他只想为梵原多做一些努力,哪怕是让边境上少牺牲一人也好。 正在九婴和梅真儿百无聊赖之时,意外地接到了大神使天宗的邀请。名帖上只有九婴的名字,梅真儿不愿意参加这种官方的应酬,宁愿在宿地等他。军士领着九婴来到天宗的大神使邸,天宗居然早早在邸门前迎接,完全没有大神使的架子。更让九婴意外的是,他不是这次晚宴的唯一客人,另外,还有一位九婴认识的神使也在邸中作客,他就是公王怒。 公王怒和天宗一起在门外迎接,这阵势多少过于隆重,九婴拱手道:“二位都是梵原的重臣,在下只是无名小卒,不敢担此重礼!” 天宗笑道:“九婴你早已不是无名小卒了,力毙两名千魔使和二百名北冥兵,真正是扬我军威,传名天下啊!” 公王怒则道:“数年前在赴那城一晤,一直想设宴致歉却苦无机会。今日借大神使之花献佛,也算了却我心中一个心结。”九婴虽对赴那城之事已不介怀,但对公王怒的成见已是根深蒂固,见他如此说,也只是打个哈哈敷衍过去。 晚宴上清一色是鲜果和酒水,双方分宾主坐下,客气一番之后,象征性地用了点瓜果。 天宗是一个爽朗的人,说话的声音总是很大,时不时焕发出淡淡的真气。像他这样的性格,加上战神境的浓郁真气,很难掩饰住自己的修为。他是梵原的第一个大神使,也是梵城守军的统领,曾经带领梵军在桑河堡击退了北冥最早的三次侵略。 九婴对天宗的第一印像还不错。他将前几日与楼甲他们讨论的看法说了一遍,道:“这其中有些蹊巧!战事是肯定要发生的,北冥人不会无聊到没事就把军营搬到靠近边界的地方。但是,北冥人的这次军事动向似乎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,一副唯恐天下不知的架势。因此,我觉得多闻的防御级别要比往次提高。” 天宗点头道:“你见梵帝时,也对他说说这个观点。是否增强多闻的防御,还要看军探进一步探到的军情。毕竟,北冥从未真正进攻过多闻军塞。而且两个防御点之间,有个军力厚此薄彼的问题。” 九婴拱手道:“大神使考虑得周到。” 公王怒带着一点讨好的口气,对天宗道:“我还是倾向于北冥军的主攻方向是桑河堡,这次与尹俭争夺桑河堡的副守将之职,还望大神使在梵帝面前多多美言。”九婴此时才明白,公王怒为何也出现在天宗府邸。 天宗笑道:“公王神使这是求战心切啊,我一定会把你的本意转奏梵帝!但是最后的任命,只能由他决定。” 公王怒拱手谢道:“只要大神使肯说几句话,比我三番五次上奏要管用得多。” 天宗点点头,转而看着九婴,赞道:“九婴年纪轻轻,便已有神武境中期的修为,对战事也很敏感,不知你是否愿意到梵军中担任神使?” 以二十多岁的年龄当上神使,这在梵原史无前例,属于无上殊荣。但九婴自有一番考量,婉言谢绝道:“多谢大神使青睐,九婴资历尚浅,还想在外多历练几年,当我觉得自己够资格当神使了,会亲自来求大神使成全的。” 天宗更加赞许,道:“与你的修为进境相比,你的心境才真正难得啊。好,我不勉强你,但你记住,我天宗的府门永远对你敞开!” 九婴心中有一个迫切的想法,要为梵帝与玉西真搭一座桥,试一试谈和停战的可能。一旦成为神使,便要在固定的驻地处理每日的事务,行动反而不方便了。 酒过三巡,天宗一击掌,从帘帐后走出几个婀娜女子,或抚琴,或吹笛,或翩翩起舞。 这些女子的姿色均属上乘,而才艺也超过羽裳帮的艺人,只是在表演中一颦一笑都含着无限的幽怨。梵原修真法重“清欲”,九婴第一次在本土看见如此品级的歌舞女子,不禁讶然。 天宗见他面现现惊讶之色,笑道:“这是在与北冥交战时,从大漠掳来的北冥女子,后来我将她们交给商人带回清凉境,雇艺帮教习,可费了不少功夫!”在他眼里,这些女子不过是战利品。 九婴见这些女子姿色非俗,心生感慨,自己在北冥这么久,都未曾见到过这样美貌的北冥女子,而天宗邸中一下便看见七八个,若不是掳掠了数千人,怎可能从中挑出如斯佳人? 公王怒随口附和地称赞了几句,他心事重重,只想着桑河堡副守将的空缺。 正在赏曲听乐之时,门外大摇大摆地走进一个人,身着神使服制,身上的真气看起来比天宗还重。天宗介绍道:“这是名成神使,梵宫的虎贲卫左统领。”又对名成道:“公王神使你是认识的了,这位是九婴。” 九婴心道:“讨债的正主儿来了!”拱手见礼。 名成是个直性子,虎眼一睁,直接发难道:“连虎贲卫都敢打!你倒是胆子不小啊!” 九婴针锋相对道:“我的胆子可没有那几个虎贲卫大,他们敢打在婆娑湖静养的老神使!” 天宗闻言大惊,问道:“怎会结下如此过节?名成,此事你要设法瞒下,好好安抚那几位手下。否则,传到梵帝耳里,该要雷霆大怒了!” 名成道:“梵帝此次传他,必有要事。我还不想用这样的事去烦他老人家,事情我已压下了。” 天宗显然松了口气,向名成询问细节。 名成述了前事,拍桌道:“我做事从来以大局为重,这事可以对梵帝压下,却不能不给我的手下一个说法。否则,这兵,我是没法带了。” 九婴早料到来者不善,不紧不慢地道:“但凭神使吩咐!” 名成转向天宗道:“大神使,你也知军中以勇名镇军,以严法治军。我手下在外有辱军体,我已在营中责罚示戒。但九婴不是梵军中人,这样随意责打军士,于士气有损。名成在大神使邸中不敢造次,只请准与九婴过上几手,也好安得军心。” 天宗向九婴问道:“自己人较技,点到为止,切不可伤了和气。你意下如何?” 九婴笑道:“名成神使既要指教,在下奉陪就是!”对这样的武人,让步是没有必要的,越让步越会让他看轻自己。 天宗叫一声好,见九婴身上并无片甲,便让人取了一副神使的白金战甲给他,兵刃则各用各的。九婴原先血甲已合入体内,防力上暗捡一个便宜,他本意化解过节,也就闷不吭声,照单全收。 众人来到大神使邸后院,有十余丈方圆,九婴与名成隔数丈站定。 名成站定之后,道一声“小心”,便发出一团罡气。罡气在半途便散去,九婴知他是出招示意,一手凝起罡盾,表示已准备好了。名成喝一声,兵刃挥动,罡气在他的黄金战斧上布成前宽后窄的巨刃,随着他身法和招式大开大合,气招充满了半个后院。 九婴赞一声好,暗道这名成果然是经历过战阵的,他的战斧虽然舞动在一个局促空间,却有在万人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的气势。 九婴不愿以强横罡气与名成硬拚,对方的路数本就刚硬之极,若以硬碰硬,虽不一定落败,但必有一方会受伤。他展开身法,于名成战斧的空隙中游走。他的柔功先后受房烛、罗蓝儿和泼律才的影响,造诣不凡,每每在间不容发的危急时刻化险为夷。 虽说在武技上讲究“刚则易折,盈则不久”,但名成的战斧丝毫没有减少力量,反而有加快之势。 九婴知道一味游走,迟早是要伤在斧下的,只有找空隙发起了反攻。他使用的仍是弧月斩,本意是为了节省真气,保持久斗的体力。十七八个弧月斩先后发出,却只有一两个收回手中,名成战斧的覆盖范围实在太大,几乎所有的弧月斩都碰上了他的兵刃。弧月斩不断击上战斧,名成的速度慢了下来,九婴不敢怠慢,弧月斩仍是不断发出。 战斧重于一般的刀剑,本就不好控制,在九婴密集的弧月斩攻击下,名成终于被击中。 弧月罡气打在护体罡气上,不能击伤他,只能将他打疼。第一次被击中,名成并不在意,这样的攻击对他几乎没有伤害。但是,弧月罡气接二连三地击中他,不禁使他恼怒。恼怒的情绪使名成的战斧风声更甚,也出现更多破绽,九婴的攻击频繁得手。 名成突然慢了下来,几个挥斧的动作也完全没有威胁,空门大露,弧月斩纷纷打在他的白金战甲上。九婴正在纳闷,却见名成手中不停,头顶已升起一个战斧斗士——他居然能在格斗中直接蓄气,凝出罡气元神!梵帝贴身侍卫的统领,果然有其武技造指的独到之处! 此时名成的位置正在场地中央,偌大一个后院顿感狭小了。天宗、公王怒二人站在院边廊下观战,衣甲被战斧斗士的罡气带得猎猎作响。 九婴根本没想脱出神武一怒的杀戳范围,祭起罡盾,向战斧斗士推去。一段时间以来苦练弧月斩,使他的出手快了许多,一盾未灭一盾又生,前前后后迭起十余重盾浪。战斧斗士一发动,便扑入了盾浪之中,发出灼烧之声。 罡盾被摧枯拉朽般破开,声声相连,如撕巨帛。九婴只留了一小半真气护住甲胄,其余的真气全部凝盾发出,此时他也看不清战斧斗士,眼前全是自己发出的罡盾。 名成的修为比一般的北冥千魔使要高上一大截,九婴看到战斧斗士从他的盾浪中现了出来,来势减了好多,以剩余的真气完全可以挡住。 就在此时,名成的罡气元神突然加速,几乎如同未受阻隔一般。“好家伙!竟还藏了一手!”九婴没料到对手刚才也未尽全力,到现在居然还能加催真气。 天宗和公王怒早看出九婴只守不攻,必要吃亏,看到目前局面,受伤呕血是在所难免的了。 九婴只得搏上一搏,罡气急转,使出血龙涅磐的前半招。一个血红的龙头刚从九婴头顶浮现,名成的战斧斗士已怒吼劈到。 龙头几乎只能算是一个血红的罡气怪物,尚不及成形,名成的进攻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。九婴吃了过于托大的亏,幸好真气储备还够,硬生生趋动血龙头向战斧斗士撞去。 红光四溢,龙头被战斧劈为无形,九婴大吼一声,罡气布满白金战甲,右胸被名成的罡气元神黄金战斧直接砍中。 所有的人,包括名成,都完全没预料到结果会是这样。自始至终,九婴除了骚扰性的攻击,一直未下重手,却因为对名成实力的一点误判,被神武一怒直接击中。 白金战甲承受不住重击,迸碎开来,碎片四射,嵌入后院的围墙廊柱。后院里的草木、廊柱被炽热甲片灼得发出木焦味。 九婴身影原地不动,上身的衣衫只剩下焦黑的残片。其余三人都呆住了,他可是梵帝要召见的人,最好不要出什么事。 “咳咳~~幸好有大神使所赠的白金护甲!”九婴闷咳几声,说出话来,三人都吁出一口长气。九婴似无大碍,拱手道:“名成神使的功力远远超乎我的预料。”名成笑道:“若不是最后留了一分力,被你凝气成形,战甲被炸飞的还不知是谁呢?” 天宗摇摇头,叹道:“出乎意料的不是名成的功力,而是九婴的防御力!居然能硬挡神武一怒!”公王怒笑道:“九婴是专顶神武一怒的,在他没进入神武境时就接下过我的。” 名成愕然。 九婴刚才静立不动,只是为了匀息静气,调息已毕,随三人回到宴厅,天宗吩咐手下另取了一套外衫给九婴穿上。 名成是典型的武人,与九婴交过手后,立时生出惺惺相惜之感,几杯过后,便开始称兄道弟了。 北冥女子的歌舞,蛮腰轻扭,唱腔甜美,别有一番北冥女子异域野性之美。九婴却始终惦记进见之事,无心观赏,问道:“大神使,我到底要何时才能见到梵帝?” 天宗道:“这几日,前方军情变得太快,梵帝确实腾不出空来。我会时时关注此事,一有时间便安排会面。”名成也道:“这几天是另一个神使值班,过得三五天,我一见梵帝,便将你这事提出。”对名成的好意,九婴只能心领,三五天他可等不住。 公王怒与名成见天色已晚,都起身告辞,九婴便也随之告退。 天宗留住九婴,指指厅上两名北冥舞女,道:“这两名女子,送于九婴罢!也好闲时解乏。” 第四卷 疑兵 第三十二章 进见梵帝 那二名歌女正值豆蔻,身材玲珑有致,是众女中姿色最好的。九婴张口刚要推辞,却看见二女面现期待之色,眼波中隐隐有凄楚之光,心念一转,拱手谢道:“多谢大神使美意,恭敬不如从命!” 天宗见九婴照单全收,心下大悦,道:“少年英雄,好气度!她们可都还是女孩,九婴你就好好消受吧!”他结纳之意极为明显,公王怒虽心中妒忌,也不得不附和一番。两名女子见九婴收下自己,都走上前来,向九婴伸出双手,九婴不知她们是为何意,以目光向天宗相询。 天宗笑道:“伸出手去,她们这是认你为主人了。” 九婴错愕着伸出手去,两名美女各捧起他一只手,放在自己脸上磨娑数下,抬头道:“影风、读月从此侍奉主人,绝无二心。”二女的脸蛋柔滑,九婴立时气血一涌,硬忍住没抽回手来,怕坏了她们的礼节。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梅真儿等到半夜,好不容易等回九婴,却见他身后跟着两个美貌女子,勃然大怒,背过身去,面向内壁,不理九婴。 九婴见她生气,笑道:“影风,读月,过来见过你们真正的主人。” 梅真儿一听,忍不住转过身来,问道:“上次带回个冯仪儿,这次带回来两个,我倒要看看九哥这次是什么理由。” 九婴道:“这是天宗府邸内的两个北冥女子,他送了与我。我想,你总有一天要回清凉境的,一来路上有个伴,二来我想托你到清凉境后,找机会将她们送回北冥。” 他此话一出,三个女子一齐出声,梅真儿叫道:“我不回清凉境!”影风读月二人则是相对饮泣。九婴吓了一跳,细想自己刚才这句话并没有什么不对,梅真儿不想回清凉境他是知道的,可没想到送这两个女子回北冥也想错了。 于是他问道:“你二人难道不想回北冥?” 影风较读月为大,含泪答道:“回主人的话,我们自小便在大神使邸长大。从刚懂事开始,别人便告诉我们:”你们是北冥人。‘而十几年来,我们却从未看到过一粒大漠的沙子。七八岁时,我们随商船到清凉境学习歌舞,三个月前才回到大神使邸。主人说要送我们回北冥,我们心中不愿,可又不敢违拗,望主人恕罪!“她天生有一股娇媚,说起身世来清泪涟涟,如梨花带雨,更显凄楚。梅真儿听影风叙了身世,真是”我见犹怜,何况九哥“,早忘了和九婴置气,安慰道:”九哥原是一片好心,要去哪儿原是由你们决定的,不必如此伤心!“ 九婴叹道:“真儿你看,影风读月二人看起来与梵原人有什么区别吗?他们只是受了战乱之害,却要一生为奴。影风,从今日起,你们便是自由之身,要留在梵原还是清凉境,我都会替你们安排。” 二女自小背景离乡,举目无亲,自由只是一个奢望,想不到九婴一句话,便脱去了她们戴了十余年的桎梏。 二人感激万分,双双跪下,九婴忙向前相扶,她们却持意不起,含泪禀道:“我二人蒙主人再世之恩,愿一世相随,浣衣奉茶,侍于左右。” 九婴忙道:“不是我不愿收留,只是我行踪不定,现在又还是金刚密迹的弟子,带着你二人,多有不便。” 梅真儿笑道:“这有何难?你在小佛城的朋友最多,大家凑些币石,将两位妹妹安顿下来,又不是什么为难之事。” 二女闻言,频频点头,道:“我二人在清凉境不只学了歌舞,针织女红也会些,平日里断不会给主人添麻烦。” 梅真儿想了想,对九婴道:“就让她二人在小佛城开个织锦纺如何?” 九婴大笑道:“这倒有意思,从来织绣等物都是从清凉境直接贩来,现在可谓是梵原第一家啊。梵原目前需求不多,好在我们也不图赢利,再有玄武剑阁的朋友保护,我也好放心了!多谢真儿!我是想不出这样的主意的。” 众人皆大欢喜,影风读月十余年来寄人篱下,今晚才得出牢笼。一是叫惯了,二是感九婴之恩,始终对九婴、梅真儿二人以主人相称。梅真儿在清凉殿中本就是万人之上,也不觉得有什么,九婴却老大不适应这种叫法。 当晚,九婴向虎贲卫多要了间营房,让影风二人暂时住下。虎贲卫知他是大神使的座上宾,很快便腾出一间空房。他又用传音珠通知尹喜,让玄武剑阁派两个御剑境剑师到梵城接人。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梵城是军城,梅真儿早呆得不耐烦,幸好有二女作伴,几个女儿家说说笑笑,打发了许多寂寞时光。如此又过了两天,九婴实在呆不住了,数次求见天宗,天宗都说梵帝仍未有时间接见。 这日,九婴又自天宗府上颓然而归,梅真儿问道:“还是不行?你就那么想见梵帝吗?” 九婴道:“我们在雪域王帐所听到的事,只能和梵帝一人说。我看玉西真对这场战争也有些厌倦了,早一日让梵帝得知,便早一日让他心里有个准备。也许,只要这二人几句话化解恩怨,冥梵两境从此便相安无事了。” 梅真儿咬咬嘴唇,下决心道:“我倒是有办法,只是为难。” 九婴急道:“有什么方法就说出来啊,有为难之处,只要我力所能及,一定会全力施为!” 梅真儿苦笑道:“也不要你赴汤蹈火,只要你牵肠挂肚就好了!” 九婴隐隐约约猜出她的想法是什么了,顿时默不作声。 梅真儿道:“我本不想让父王知道我在梵原,要不然必定很快便派人来接我。若是你一定要见梵帝,便将我在此的消息通报上去。” 见她点破,九婴还是无话,他不想靠“出卖”梅真儿来获得进见的机会。“我是不是对真儿不舍了?或只是不愿借她之力来完成心愿?” 梅真儿见九婴为难,心头涌起暖意,心道:“他毕竟是不舍得我,就算有缘无份,我也认了。”于是开口道:“见了梵帝之后,我便说要去金刚密迹。密迹岛的几位师长和我父王都很熟,由他们带我回清凉境,料想梵帝不会不放心。反正,你回密迹后。也不好相见了,于我并无区别。”心中想九婴回岛后有叶儿相伴,自己怎么可能呆得下去。 九婴权衡再三,决定按真儿的想法行事。 天宗接到清凉境公主在梵城的消息,大为震惊。 由海皇灵珠之争,可以看出清凉境在另两个修真界是何等重要,对清凉境公主自然不能怠慢。更何况,这公主与九婴在一起,这样的关系必然非同寻常,若能稍加利用,对梵原战局的影响会远远超过海皇灵珠。当日,他便将九婴四人接到邸中,确认了梅真儿的公主身份,立马报入宫中。 九婴虽在王帐城就知道了梅真儿的身份,但一直将她当朋友对待,此次在梵城才真正感觉到这位清凉境公主的影响力。 梵帝接到通报,将所有军情事务先搁在一边,当晚便接见了九婴和梅真儿。 梵宫是土石所造,较一般梵原建筑精致些,与王帐城的风格有些相似,只是王帐城并无屋顶,而梵宫有。宫中三步一岗,五步一哨,全没有雪域王帐的幽静清冷。 梵帝句极的修为在鼎盛之时,面貌宛如中年,但头发却根根雪白,气度雍容,身上腾起的氤氲真气超过任何一个九婴见过的同级修真者。 因为梅真儿的公主身份,梵帝句极挥手让左右退下,先询问了梅真儿到梵城的来龙去脉。在听梅真儿叙述时,他不时地看看九婴。虽然梅真儿尽量将这段经历说得平淡,梵帝句极还是感觉到了这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。 接着便是九婴报告了北冥军情和所见所闻。句极前几日召他的本意,是惊异于一个年轻的密迹弟子竟能探清海皇灵珠的下落,只是勉励之意。但九婴对北冥情况的深入程度,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。 军探的事说完,九婴道:“要在与北冥的对抗中站住脚,梵军至关重要。而据我所见所闻,现在的梵军军纪实在堪忧!” 句极并不很重视,道:“水清则无鱼,这种情况我早已知道。他们在小节上有些不当,保卫梵原的关键时候绝不会畏畏缩缩。九婴你所看到的,或许也只是个别。” 九婴也无心在军纪的话题上与句极争辨,道:“还有一事要禀明梵帝,我和真儿在王帐城见到了玉西真。” 句极霍地站起身来,脸上变色,道:“细细说来!” 九婴将前事说了一遍,道:“此事关系千年前的恩怨,我怕常人不能理解,因此一直未与外人提及。此次着急求见,也正是为了这事。” 句极一边听九婴叙说,缓步走到窗边,背手而立,叹道:“一千年了,我都快忘了这些事了。如今听你说起,仿如隔世!”他平时在众人面前都是以威严的声音说话,此时触动心事,声音便显得无比苍老与疲惫。 他摘下窗前池中一个莲蓬,道:“她是白莲合体,最喜欢的便是莲花。”思绪飞回他当梵帝前的那段日子,黯然神伤,转头道:“罢了,这些事提来何益?如今冥梵百年战乱不断,她已不再是千年前的她了。” 梅真儿道:“我看西真姐姐是因为当年的事,心中还有怨恨。流血千里也并不是她心中所愿,其中或许还有一些转机。” 句极疲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亮光。若能以和谈方式解决冥梵争端,对他来说,是梦寐以求之事。九婴知道的事太多,这点他心里也些不爽,但是若能以九婴在冥梵首领之间搭起一个对话通道,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。他综观九婴的能力和性格,权衡眼前态势,终于下定决心,要开诚布公地笼络这个年轻人。 梅真儿趁势说道:“九哥急于见您,也是因为看出这段千年恩怨还有化解的机会。” 句极叹道:“这是我年轻时的糊涂事,你父王必也知道。我那时一而再,再而三地耐不住寂寞,与一个女子相会。现在想起,完全是年轻时血气方刚,我心中其实并不爱她。到第三次上,西真发怒了,我知道她不会再原谅我,便下了决心,与那女子断绝往来。” 九婴和梅真儿已在玉西真那儿听过这个故事,此时从句极口里而出,又有些不同。能将偷情这样的私事说出来,可见句极对二人已是毫无防范——九婴毕竟是千年以来唯一与玉西真交谈过的梵原人。 “过了一些日子,我想她的气该消了,便去找她,发现她竟在修魔。我当时大惊之余,也无比绝望,遂将西真软禁。我刚刚继位,国中无后,立时有些闲言碎语传进我耳中。不久后,我索性将先前那女子纳入宫中。” “我那时是真的绝望,心底也有一些自私。才刚登上梵帝之位,在梵原还有许多未了之事,此时西真修魔的消息若传出,我根基未稳,满腔报付便要付之东流。想不到一念之差,我这一生都在为这个错误煎熬。” “那时,梵原还未与清凉境接触,其实清凉境的修真法,和梵原当时所谓的修魔法并无区别。但那毕竟是两种修真途径!我没有想到,西真能从修魔法中脱出,那需要多大的毅力啊?当时,她杀了那女子。我一时盛怒,将她逐到巨岭以北。当年为了情爱之事铸下大错,我在这方面心力交瘁,一直未再娶。没想到,她在北冥很快建起国来。在初闻她收服当地土着和游方修真者时,我本还有力制止的,但是我对她深怀愧疚,也就随她去了。后来,冥梵一直相安无事,直至二百年前,北冥发动了第一场战争。” 句极能坦言相告,足见他期待和平的诚意,九婴对他的看法略略改善了一些,问道:“此战因您与玉西真的恩怨而起,是否能在二人之间化解呢?” 句极笑道:“以我的位置,本可以不说这么多。正是因为刚才听你所述,玉西真似乎也想罢战,看到一点化解恩怨的契机。”九婴会意地点点头。 句极眉头微皱,道:“但是现在,北冥诸将都是尾大不掉,突然宣布停战,也许停的只是我和玉西真二人的战争…非常感谢你带回来的消息,此事我会时刻放在心里,总有想出一个妥善办法的时候。”